鐘偉 /新世紀周刊
西方諺語說，傻瓜湯姆對自己家的了解，肯定比聰明的鄰居吉米要多。同樣對于學者而言，超出自己研究的領域越界發言是很危險的，必須依靠理性和邏輯。
由于我對房地產行業了解不多，所以在寫此文時格外小心，而我想說的僅僅只有一個意思，那就是寫經濟評論時，必須尊重邏輯和常識。下面我列舉一些聳人聽聞的文章，看看這些語不驚人誓不休的背后，是否包含任何真實的信息？
泡沫之說經不起推敲
有人說，我們處在有史以來最大的房地產泡沫的前夜！很多人為這樣的標題和文章所激動，而我看到這樣的標題時，恐怕就不會再看正文了，因為標題已經把我完全搞暈。
第一，什么叫有史以來最大的房地產泡沫？那需要對有史以來各國發生的房地產泡沫進行總結，要用文字說清楚這次是最大的泡沫，恐怕有些費勁。而巧的是正文中果然沒有對“有史以來的泡沫”進行梳理和排名，因此這個最大泡沫在文章中幾乎是未進行任何注解的一種噱頭。
第二，什么是前夜？一個通常的預測要有時限，例如你說一件事情在將來發生的可能性超過50%，那么這個時限有多長？是24個月？還是10年？否則這種預測就變成了魯迅說的笑話，那就是一個孩子出生了，大家都說祝福話，其中一個不知趣的客人說這個孩子將來總是要死的，后者的判斷當然正確，但是幾乎毫無意義。
第三，什么是泡沫破裂？是12個月內房產交易價格下降30%或者更多？還是價格跌去30%需要更為漫長的時間？這些從標題和文章中都未說明，因此“我們處在有史以來最大的房地產泡沫的前夜”這句總體陳述，不包含任何信息，不構成判斷，它僅僅是一種假設。
挾持銀行業證據不足
有人說：警惕房地產商挾持中國銀行業！這種說法也時髦一時，對銀行而言，任何貸款發放都是有風險的，因此銀行才能獲得超出國債利率之上的收益。因此所謂挾持銀行，必須在文中包含如下數據：
第一，能夠說明中國銀行業整體(或者至少是樣本)的貸款不良率情況。然后再說明，對房地產土地抵押、開發和銷售環節的貸款，比對其他行業的平均不良率要更高，違約之后銀行獲得的清償率更低才能行。
第二，能夠說明盡管現在對房地產行業的貸款還沒有出問題，但是已經有較多的跡象顯示出，將來出問題的可能性很大。而遺憾的是，在文中我沒有看到哪怕對數據的初步整理或者解讀。
有研究顯示，2004年末四大國有銀行匯總的房地產開發貸款不良貸款率在10%—11%之間，房地產按揭貸款的不良率為1.5%左右。如果這樣的數據屬實，那么房地產按揭貸款就算是銀行的優質資產，而開發貸款則算中等偏上的客戶。
簡單來說，給了這樣的標題，那么至少從邏輯上要能說明，給房地產行業貸款，和給其他行業貸款相比，是更危險或更不掙錢的生意。并且這樣的生意一旦搞砸，銀行業整體的生存能力就會受到很大威脅。
“為地產辯護”的文革遺風
有人說，警惕有人為房地產泡沫論辯護！看到這個標題我啞然失笑。房地產問題是開放的，看好還是看淡，都應該順理成章地說出來。如果有人對房地產問題樂觀，或者謹慎樂觀，或者態度中性，并且在文章中運用邏輯和數據清晰地表達了自己的觀點，并沒有把自己的觀點強加于他人，那么有誰能剝奪他們的話語權呢？恐怕不能。
按照所謂“警惕有人為房地產泡沫辯護！”一文，似乎一旦不和此人觀點一樣，覺得房地產岌岌可危，大家就應該對他持相當警惕的態度。我奇怪的是文革過去了30年，竟然還有這樣文革遺風式的文章能堂而皇之地發表出來。
房價下降一概而論
有人說，期待房價下降無可厚非。是的，不過這種標題仍然欠缺邏輯。如果不說明事情發生的可能性，那么“今天可能下雨”和“今天可能不下雨”兩句話的意思，并沒有任何不同，這就是今天天氣預報要發展到概率式預報的原因。
有人說，上海房產價格要再跌50%！我也不看好12個月之內的上海房地產，不過這樣做文章標題還是太做作，第一，跌50%？房產的位置、品質和用途如此多樣化，這個攔腰一刀指的是在上海市行政區屬內所有的房產嗎？還是寫字樓？商品房？別墅？經濟適用房？還是房改房？
第二，多長時間內跌去一半？要是12個月內跌一半那可就真的是災難，要是更長時間的話，可能問題的糟糕程度就會輕一些。
第三，判斷的依據是什么？和香港類比？或者通過數據推算？還是一拍腦袋？邏輯不清的標題只能帶來語焉不詳的內容。
民調取樣不合理
有人說，96%的被訪者期望房價下跌！這么看，壓倒性的輿論當然很有趣。但是只要對統計調查知道一些常識，就明了類似調查幾乎毫無意義。賣者總是要貴賣，買者總是要便宜買，因此這種不需要買者支付任何代價的調查，不管你調查的是汽車、房產還是任何商品或者服務，能夠得到的回答肯定是“下跌”。
類似地，這種無意義的調查如果是針對開發商的，那么結果必然是“上漲”。買賣者真實的意思表示只有在交易完成后才能顯示，就像女子購物時總是就地殺價，付完錢之后還要對小販抱怨。付錢之前，你去調查該女子，她的回答總是100%地嫌貴。要知道，糟糕的調查本身就能改變被調查者真實的意思表達。
“為富人蓋房”無恥？
有人說，為什么有的房地產商敢說只為富人蓋房子？言下之意，這個開發商不把勞苦大眾作為自己的目標客戶，還公然說出來，簡直是無恥！
我以為，一個商人，遵紀守法、照章納稅做生意，就算是個正直的人，如果他還能做些公益，就算是個好人了。而他做的生意，如果合法合規，那我們似乎大可不必用苦大仇深的眼光去看待。
賣瑞士名表的商人顯然只為富人服務，賣奔馳寶馬的也一樣；賣豬肉的有注水肉，連賣粉絲涼皮兒的也有不法商人，因此商人的目標客戶群是富人、窮人還是中產階級，不能和這個商人的品行畫等號吧？
從邏輯上說，“為什么有的房地產商敢說只為富人蓋房子？”和“為什么你要生產奔馳寶馬？”“為什么你敢做珠寶生意？”等沒有任何差異。在這種大義凜然的氣勢下，賣寶馬的就得向賣吉利的鞠躬，賣吉利的就得向賣自行車的鞠躬，依此類推，只有一貧如洗的乞丐才最牛氣了。
類似的缺乏基本邏輯和常識的、針對房地產行業的評論比比皆是，其華麗的、磅礴的、大義凜然的、悲天憫人的姿態和詞藻后面，其實可能空無一物或者自相矛盾。
我寫這些，也不是要指責誰，而是提醒那些地產評論家們，追求語不驚人是可以理解的，但這種驚人應該建立在邏輯和常識的基礎上。否則，種種驚人文字和“忽悠”何異？所以，不如洗盡鉛華，從容行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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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5/12/14 16:51:00